文 | 刘长锋

人生不过一个字：受。

所谓受，也不过两个词：一是享受，一是承受。

广义相对论，有得必有失，有圆必有缺，有直必有曲，有是必有非……在古汉语中，受,意即相付也。

王筠《说文》曰:“手部授,人部付,皆曰“予也。”今以付说受,则是受授同字矣。有受必有授，受即授也。古人讲受之以桃报之以李，说的就是这个意思。也即是说，二者从根本上也是一致的，受同时也是授。受是受于他，他人予你；授是你予他，他人受于你。道家思想讲究人与自然的和谐。认为人生长于天地之间，下立足于“地”，上敬奉于“天”，大有地为床铺天为被的意思。俯仰起合，受之天地，受之天地。

几年前的一次体验采茶活动，孩子在学校破旧的围墙脚发现了一个方形的南瓜。他感觉很新鲜，喊我过去看。原来，是学校的围墙脚破损，一个地方少了约么两三块砖。恰巧一株自生的南瓜藤蔓爬了过来，花儿就开在了这个不太规整的方形空洞里，于是长出了一个与众不同的方形南瓜。花开花落，结出的南瓜，尽情地享受成长之快，同时也要承受桎梏之苦，哪怕变形也在所不惜。

细细想来，人生原本不也正是如此么。

我们经常讲，人生是在自己的哭声中来，在他人的哭声中去。既有获得之乐，也有失去之苦，如要享受获得之乐，则必须承受失去之苦，人生就是一段短暂的得与失的过程，是受与授的体验。一路跌跌撞撞，有风风雨雨也有花前月下，有苦有乐也有酸有甜。所谓鱼与熊掌不可兼得，所谓捡了芝麻丢了西瓜。手只有那么大，抓住一些就必然要失去一些；心只有那么小，只受不授或者只授不受，都无法承载。

海面上不会永远风平浪静一望无垠，也会有波涛汹涌风暴阴雨遮望眼。享受花开之美就要承受花谢之伤。大自然是最公允的，它对世间一切一视同仁。给予我们早晨阳光的温暖，也给予我们寒夜霜露的凄凉；给予我们春天的绚丽也给予我们寒冬的荒凉。享受与承受，若即若离不分彼此。

大自然是公允的，给予了我们亲人朋友，也给予了我们对手和敌人。它赋予人们不同的的秉性，有人宽厚有人刻薄，有人仁爱有人残虐，有人温暖有人冷漠。行走世间、行色匆匆，什么人什么事都可能遇得着、碰得到。有人多年不见却仍惺惺相惜，有人朝夕相处却形同路人，有人温婉如花有人酷若冰霜。有人能把石头捂热有人能把心寒凉，春夏秋冬一年四季，该来的都会来该走的都会走。若要享受，则必有承受。

鲁迅先生说，“什么是路？就是从没有路的地方践踏出来的，从只有荆棘的地方开辟出来的。”路，是前行的途径，是实现和达到的桥梁，甚或也是所谓的诗意和远方。正所谓欲戴王冠、须承其重。不经历风雨难得见彩虹。“天”授予人，有苦有乐有喜有悲，人亦如此。授是主动，受是被动，授是主观受是客观。

理想中你投人以桃他人必报之以李，现实中则可能是你投之以桃，有人报之以李，也有人直接回敬你一砖头。所以投与不投，是自己的事儿；报与不报，报李子还是砖头，都是别人的事儿，预计不到干预不了。既然无法，不妨顺其自然，默默低头，只管耕耘莫问收获。

须得知晓，大自然总归是公允的，所谓积善庆余，好人好心，大多时候还是有好报的。一树繁花，哪能没有几朵被虫子咬了的。即便再悲观一些，一树繁花遇冰霜，零落成泥碾作尘，我们还有机会，还有希望，还有下一个可期的春天。

刘长锋，陕西铜川人，现居广州。作品见诸《中国青年报》《解放军报》《瞭望》《散文》《杂文选刊》《西北军事文学》等刊物。

2019-03-08